专访二十年交易者陈愚：将杠杆作为风险管理的手段
陈愚，长沙人，1992年开始股票交易，1994年开始做期货，1998年开始学习程序化交易，在二十年的交易经历中，伴随着市场的变化，不断尝试各种交易模式，组建了交易团队，2005年4月股指期货上市后，很快摸索出一套股指期货跨品种套利的方法，取得不错的效果，目前主要以技术分析为主，做股指套利。获得蓝海密剑第六届晋衔奖。
问题1、张愚先生您好，感谢您接受专访。您交易期货已经有二十一年了，您对期货市场的理解应该比较深刻，在您眼中的期货市场是怎样的？
陈愚：您好，感谢东航期货。我从事这个行业已经20多年了，期间经历了很多次挫折，但是我一直热爱这个行业，因为热爱，所以坚持。
我认为期货市场只要交易规则公开、公平、公正，那么，这个行业相对其他行业来讲，就是一个最公平、最自由的行业；在这里，你不用看别人的脸色，不用去逢迎拍马，用“一台电脑打天下”来形容也毫不过分。
在这个市场，只要找到一个期望收益为正的方法，或者说找到一个“长赌必赢”的方法，然后坚持做下去，那么，在这个市场赚钱是必然的；当然，前提是在回撤的时候要控制好，不要让回撤“伤筋动骨”，或者影响到交易心态。
问题2、您在专职做期货交易之前的工作是经营饭店，这样的工作其实和期货没有交集,您是如何接触到期货交易的？期货市场有何魅力让您放弃之前的工作全职交易期货？
陈愚：我在中学的时候就读过一些关于股票、债券、期货方面的书，对期货一直有兴趣；1992年至1994年的时候经营一家饭店，生意还不错，也赚点钱，但是当时一家小饭店也有十几个部门管着，那帮人来的时候个个趾高气扬，颐指气使，实在让人无法忍受，所以有了转行的想法；当时我有个同学在帮一家公司操盘，我去看过几次后就开了户，开始了期货生涯。
问题3、我们了解到您也交易过股票、权证，现在还有参与吗？您觉得期货、股票、权证有什么区别？
陈愚：最早买股票是1992年，现在股票做的不多，因为精力有限，没时间去选股，主要是买ETF，采取的是基金定投的方式，每月固定时间固定金额买入，大盘跌到个人认为很低的时候还会每月再追加投资，这些年平均收益还不错。
1994年至1995年也买过一点权证，后来2006年2007年的权证也做过，还做过一次“华菱管线”股票和认沽权证的套利（非常成功，利润接近200%）；现在权证没有了，但是50ETF的期权上市了，我们一直有想法做一个股指期货和50ETF期权的套利产品，目前正在准备中。
期货、股票、权证从本质上讲，都是概率游戏，但是到具体交易方法上，却有天壤之别。
2006年至2007年的权证，实际上是击鼓传花的博傻游戏，大部分权证大家都知道是废纸一张，但依然追涨杀跌，乐此不疲，每个人都认为别人才是接最后一棒的傻子。这种市场，没什么理性可言，要么回避，要么就要“心狠手辣”，涨的时候要敢追，买就买最强的，涨幅最大的，跌的时候砍仓也要毫不手软，不管亏多少也要砍。这种市场其实赚钱难度很大，但因为短期波幅大，总会有几个神话出现，吸引后来者如飞蛾扑火般前赴后继，今年5月的股市也与此类似。而目前的50ETF期权，跟当年的权证有很大不同，操作方法不再限于追涨杀跌，各个期权之间，期权与ETF基金之间，期权与股指期货之间，可以构建各种套利组合，风险和收益也可以事先就计算得出，玩法多种多样，风险也可控。
股票交易，我认为有两类股票，对应两种不同的交易方法，第一类是安全的绩优股，或者ETF（其实我认为买所谓绩优股不如买ETF，因为绩优股业绩也许会变脸），可以采取类似基金定投的方法，每月固定买入，假设每个月固定买1万元，基金一块钱的时候只能买10000张，跌到0.5元的时候可以买20000张，类似于金字塔加码，大盘跌到你认为很低的时候，还可以追加投资，只要这个市场还在，最终总会赚钱。这种做法的前提是要有耐心，还要有闲钱；第二类是投机股，这类的股票要么不碰，要么就像当年炒权证那样，要敢追涨，也要敢杀跌，这种方法除了要有好的操作水平，还要有很好的心理素质。第一类方法赚钱很容易，也很简单，只需要有耐心就可以，第二类方法其实很难赚到钱，但是，在实际交易中，很多人偏偏喜欢选择第二种方法，总以为神话故事的下一个主人公就是自己。
期货是杠杆交易，有交割期限，交易方法跟股票交易有很大不同。赚钱的方法各种各样，有根据基本面来做的，有做中长线趋势的，有做日内高频的，有做套利的，但不管怎样，亏损时加仓是死路一条，扛单的风险也很大，所以做期货对资金管理水平的要求更高。
问题4、您的操作手法是日内短线加隔夜波段，请问在什么行情下您会选择留隔夜单？
陈愚：一种是日内有比较大的盈利，而且仓位不重，留点仓继续搏一把；另一种是持有风险很小的跨月套利单。
问题5、您的日内短线大概多短？
陈愚：根据系统的指示来，有时可能就几秒钟，有时可能一两个小时。
问题6、您是以技术分析为主，请问您具体会看哪些技术指标？基本面分析在您的交易中占据什么样的地位？
陈愚：现在做股指用的是自己编写的指标，主要是将指标股和人气股用软件编成几个指数，然后用来和IF、IH对比，当它们的差异达到一定的阀值时介入。
做股指基本没看基本面，因为是日内短线，基本面作用不大。以前做商品套利会把基本面放在一个很重要的位置，一般是通过基本面分析找到一个相对理想的价差区间，然后低买高平或高卖低平反复操作。
问题7、您和大多数人一样刚进入期货市场的时候选择的都是主观交易，但您后来为什么会选择做程序化交易？
陈愚：当年刚进入期货市场的时候，就知道海龟的故事，很向往，也很想模仿。但当时电脑很少，期货公司几个人共用一台电脑，还只能看报价，也没有可以做程序化的软件，程序化交易无从谈起。1998年才自己买了电脑，也就是那时候，市面上开始有了分析家，飞狐之类可以自编模型的软件，这时，才开始尝试做程序化交易。
1999年五幺九行情来到的时候，我已经有了自己的一些交易系统，通过电脑选出强势股，在那波行情里面初步尝到了程序化交易的甜头，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心。后来，我根据海龟交易法则编了个系统，在2005年铜的大牛市和2008年铜的暴跌行情中都有不错的表现。如今，市场的结构比过去更复杂，一些简单的趋势跟踪系统效果已经大打折扣，需要不断改进。但我始终相信，电脑作为人脑的补充和延伸，有它自身的优势。
问题8、您认为主观交易和程序化交易的区别是什么？
陈愚：期货交易中，最大的对手其实是自己，一个人要否定自己是很难的，而电脑可以帮助人克服心理障碍。
做主观交易，当面对一张k线图时，可能会产生很多想法，但是这些想法对不对，无法用客观的数据来检验，做程序化交易，任何想法都可以用历史数据检验，很多做主观交易时自以为好的方法，当把它编成模型进行历史数据检验时才发现，原来是错误的方法。
做主观交易，就像是手工作坊，虽然中间有几个艺术大师，能做出精美绝伦的作品，但其他大多数人做出的东西都是粗糙的，且大师的东西也无法复制；做程序化交易就像工业化生产，虽然不会产生艺术品，但可以重复生产，可以复制，每件产品都不会有太大差别。
做主观交易的团队，需要很长时间的磨合，操盘手的培训需要花费很多的时间和精力，做程序化交易的团队，当接到一个新账号的时候，所要做的只是增加一台电脑。
问题9、从主观交易向程序化交易转变的过程中，您认为最需要克服的是什么问题？
陈愚：要充分相信电脑，相信经过历史数据检验的模型，特别是趋势跟踪系统，当信号发出的时候，价格往往让人很不舒服，这时，要坚信自己的系统，坚信电脑会比自己手工处理要做得好。
问题10、您表示大部分交易是程序化自动交易，那么哪一部分仍会采用主观交易？
陈愚：当市场价格被极度扭曲的时候，比如6月底7月初的行情，大量股票停牌，政策干预不断，股指不断触及停板，我们会减少操作，或者在停板附近手工平仓。
问题11、当程序化信号与主观判断发生分歧的时候，您会以什么为主进行操作?
陈愚：在操作方向上我会以程序化信号为主，但仓位会适量调整。
问题12、您为什么选择套利对冲为主的投资模式？
陈愚：一：风险相对可控；二：可以放大杠杆，在风险同样的情况下，利润被放大。
问题13、套利对冲的模式相对投机而言风险低一些，但并非没有风险，请您谈谈套利对冲的风险主要来源于哪些方面？
陈愚：一：资金管理风险，比如去年年底股指与现货出现了很大价差，有些资金买现货ETF卖股指套利，从理论上来讲是有利可图，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，由于股指大涨，做空股指期货需要不断追加保证金，如果资金安排不合理，撑不到价格回归那一天，很容易发生亏损；
二：政策风险，比如最近的股票和股指期货市场；
三：操作风险，比如光大的“乌龙指”；
四：市场风险，这种风险在价格急剧变化时容易发生，比如开仓或平仓时成交了一腿，而另一腿没有成交，或者当停板出现时一腿成交，而另一腿无法成交
五：模型失效的风险，比如前期大量股票停牌造成股指失真，还有政策干预造成的价格异动。
问题14、您主要是做套利交易的，那么在仓位上您是如何设置的？
陈愚：根据客户的风险偏好和风险承受能力，结合模型的历史最大回撤来设置。
一：风险承受能力强的客户仓位重些，风险承受能力弱的客户仓位轻些；
二：我们大部分时间采用盈利不断出金的方法，还没赚钱的新客户仓位轻些，已经赚钱，本金已经大部或全部取走的客户仓位会加大。
问题15、您展示的一个期货私募对冲产品，您选择的是IF和IH进行套利对冲，请问为什么选择这两个股指品种进行套利对冲？
陈愚：因为这两个品种相关性高，流动性比较好，交易时滑点较小，实际交易的结果比较接近历史数据测试的结果。而且我以前有些股票的交易经验，可以自编一些指数，用它们的价差变化对比IF和IH的价差变化，从中寻找交易机会。
问题16、该产品目前的表现如何，是否达到您的预期？
陈愚：该产品六月一号开始运作，目前净值是1.54，最大回撤8.79%，主要发生在七月初那段极端行情，从目前来看，操作还比较理想。
问题17、您有谈到以前您什么品种都做，为什么现在只选择做股指期货？
陈愚：第一：精力有限；第二：股指目前日间波动大，流动性好，适合做程序化交易。
问题18、您表示有自己的一套交易系统，能介绍一下吗？
陈愚：现在做股指主要做IF和IH套利，我们根据两个指数的成分股和人气指标股分别自编两个指数，用指数的价差和IF与IH的价差进行比较，寻找套利操作机会。
问题19、从您提供的资金曲线来看，您账户的波动还是比较大的，请问这是由于什么原因导致的？
陈愚：我们在资管网挂的账户做的套利交易，最大回撤8.79%，运行一直比较平稳，您说的应该是在实战排排网挂的一个账户，那个账号是做的单边投机，而且客户的风险承受能力高，所以仓位比较重，该账户累计交易80天，净值是4.0，最大回撤43%。
需要解释一下，我们的套利交易账户采用的是5倍的杠杆，8.79%的回撤相当于我们的自有资金回撤40%多，和单边的回撤接近，但是6月最终盈利40%，我们的自有资金20个交易日盈利200%，在同样风险的情况下，资金使用效率要大大高于单边账户，这也是我们偏爱套利交易的原因。
问题20、您透露曾经历3次爆仓，这对您以后的交易是否产生影响?心态上是如何克服的？
陈愚：这三次爆仓都发生在1998年以前，这与当时的市场不规范有关。我时常庆幸爆仓发生在刚入行的时候，在我输得起的年龄给了我深刻的教训，让我不会因为期货市场亏损去跳楼，如果我前面走得很顺，到了一大把年纪的时候爆仓，估计也会受不了。
现在我一直将风控放在首位，只拿输得起的钱来玩，对客户要求也是这样，输不起的客户不做。
问题21、我们了解到您的账户曾经两个月翻7倍，请问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行情？未来是否有可能再次出现这样的行情，并且获得这样的收益？您认为以您的交易系统，合理的收益表现应该是如何？
陈愚：这也是发生在1998年以前，当时满仓赌了咖啡，而且还浮赢加仓，在连续涨停后翻了七倍，不过随后在连续跌停的过程中还是爆掉了。
未来当然有可能再出现这样的行情，期货市场任何情况都有可能发生，不过我只会拿一点点钱玩一玩，赢了当然好，输了无所谓，期货市场不仅要“赚得快”,更要“活得久”。
交易系统我不会去苛求一定要有多少收益，只要是正收益，回撤在可以接受的范围内就行。
问题22、由于6月份开始的股票暴跌行情，监管层也对股指期货的交易做了一定的限制，请问对您的交易有什么样的影响？交易策略上有没有做一定的调整？
陈愚：6月份开始的股票暴跌行情，监管层也对股指期货的交易做了一定的限制，对我们的交易还是有影响。我们有些账户有几天不能开仓。交易策略也进行了修改，尽量避免自成交和撤单。
由于政策干预，行情也被扭曲。我们的最大回撤发生在7月2号，当天的行情非常夸张，我们当天的回撤达到8%，随后几天，我们有好几个账户都主动暂停了交易，直到行情略微平稳才重新入市。
问题23、现在很多人表示商品期货将迎来大的行情，您怎么看，会重新配置商品期货吗？
陈愚：一、我们现在以程序化交易为主，不想去预测行情或将预测作为交易的依据。
二、如果非要预测的话，我对商品期货的行情并不很看好，因为前一波商品的牛市是伴随中国高速的工业化和城镇化而来的，如今，中国增长已经放缓，现在还没有其他哪个国家可以接棒；未来全球几个主要经济体的经济增长主要依赖科技的进步，这种增长模式对大宗商品的需求有限。所以我认为商品期货也许有反弹，但很难走出大牛的行情。
三、如果我们的资金达到一定的规模，需要分散投资，我们会配置商品期货；如果商品期权推出，商品期货有好的对冲工具，我们也会配置商品期货。
问题24、8月11日中国央行调降了人民币中间价引发了人民币大幅贬值，也对全球市场产生了影响，您如何看待这次贬值，您觉得人民币贬值会对国内商品市场以及股市产生什么样的影响，对您本人的交易是否也有影响？
陈愚：由于中国的出口放缓和美联储的加息预期，人民币一直有贬值的压力，这次虽然是中国央行主动调降了人民币中间价，但结果还难以预料。目前央行最大的底气在于庞大的外汇储备，但是目前出口放缓，外汇占款减少，如果调降人民币中间价引发强烈的贬值预期，导致资本外逃，那么央行将面临救股市还是救汇市的两难选择，相对来讲，股市的重要性并没有那么大，有可能引发进一步下跌。
如果股市继续下跌，已经饱受质疑和指责的股指期货将成为替罪羊，中金所在压力之下不得不采取更严厉的限制措施，到时对我们的交易肯定会有很大影响。
问题25、我们了解到您公司所运作的产品均运用了杠杆，您也曾表示杠杆的风险其实不大，然而前不久的股灾，杠杆被提到了风口浪尖，您是如何看待的？
陈愚：我们目前主要做的套利交易，资金占用比较多，而风险相对单边投机要小，所以我们运用了杠杆。
很多人认为用杠杆风险大，我们不这样认为，很多时候，我们是将杠杆作为风险管理的手段，即使做单边，我们也经常使用杠杆。
我们知道，期货交易可能的最大亏损就是投到账户的全部资金。假设同样是1000万资金，如果我们全部用自有资金交易，投入1000万，如果一旦操作不慎，有可能损失1000万（我亲眼见到一个400万的账户做空16手铜，在2005年的牛市中爆仓）。有人也许会跟我讲资金管理，但是能把资金管理做好的毕竟是少数，更多的人会因为一开始仓位轻而大意，在刚开始亏损时不愿意砍仓，甚至逆势加仓，轻仓变重仓，最终爆仓。而且，在交易的过程中总是要考虑资金管理、回撤，如同戴着镣铐跳舞，不能尽情发挥。
如果我们使用杠杆，可以只投入200万，将800万存银行。假设用1:4的杠杆，我们的操作资金还是1000万，但是我们的最大损失就被限定在200万，在实际交易中，由于劣后自有资金亏损50%就会被强平，所以损失就被限定在100万。在交易中，因为没有后顾之忧，所以心态更好。使用杠杆交易，如同请了一位免费的风控，一旦做错，优先方会第一时间砍仓，实际上为我们减少了亏损。
在使用杠杆交易的过程中，我们还有一条很重要的原则，那就是：只出金，不入金。一旦赚钱，第一时间将本金提走，用利润来继续博。如果亏损，只会减少头寸，放慢节奏，慢慢抹平，绝不往亏损的账户加钱。
前不久的股灾，杠杆被提到了风口浪尖。我认为，没有掌握使用杠杆的技巧，盲目放大规模赌单边的做法确实风险很大，监管部门有加强管理的必要。杠杆可以有，但要有监管，不能失控。